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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年之间,萧潇漂泊天下,从东海到巴蜀,从极北的契丹境内的克鲁伦河,色楞格河到最南端的百越,岭南,南奔北走,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1个月,像她在澶州,在那座掩埋了她所有爱恋和一切恩怨的坟墓前。
芳菲落尽,草色渐浓,萧潇每天茫茫然坐在小屋前,看青草星星点点爬满那个小土包,日复一日地迷惘下去。
日月星辰,天地玄黄,都不过是梦境的背景,但是她自己和那个已经长眠地下的人,又难道是真实的?
掌心的温暖早已失去,记得那曾经是虚幻的生命中唯一的真实,然而她的的确确是失去它了,无论她怎么样努力坚持,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双手,给自己一个毫无温度的拥抱。
当她被未知的命运抛到这个陌生的世界,虽然惶恐,但是她有一个清晰的目标,找到方羽,坚强地快乐地活下去,但是突然之间,她生存的意义失去了。
碧落黄泉,无处寻觅,只能回忆。
她还记得,她自出生起到一年前终结的生活,一切都那么清晰,她的父母家人,她的老师同学,她的努力和梦想,她生活的每一个场景,但是她往往会怀疑,其实那并不是真的,只不过是一场庄生梦蝶的迷梦。
唯一可以证明那些是真实的人已经长眠在不远处那个小土包。
或者他和她,也是虚幻的,在某个人的梦里,寻觅,相守,别离,他已经离开这个梦境,她还坐在这里,不知生不知死,任由时间凝滞,期待或者仅仅是等待,迷梦醒来的那一刻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或者一刹那,或者一万年,在萧潇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是谁的时候,一个娉娉婷婷的身影从夕阳中走出来。
一种强烈的想要抹杀掉她的冲动涌上心头,这个撕碎了她平静生活和爱情的女人,哪怕那只是表象,哪怕其实很荒谬,萧潇还是无法不痛恨她。
显而易见,这种痛恨是双向的。
“你以为守在这里就可以独占他?”
她的声音依旧尖刻,咄咄逼人,“真可笑。
你除了一纸婚约,什么都没有。”
萧潇不说话,视线落在那女子怀里一个小小的襁褓上,她说的没错,她见证了羽在这个时空的大部分时间,拥有他的顾念和爱,还有他的孩子。
小方羽的脸皱巴巴,红扑扑,睡的正熟,柔弱的小嘴一会嘟着,一会咧开,仿佛哭泣和微笑。
萧潇忍不住伸出一个指头,摸摸他的脸,他忽然睁开眼,一双大而分明的漂亮眼睛,清亮的瞳孔黑白分明,带着初涉人世的懵懂与好奇。
萧潇如受重击,那分明是羽的眼睛,和多年前初遇时一样,明朗清澈的眼睛。
萧潇腿脚发软,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,那孩子却咯咯笑起来,两只小手冲空中胡乱挥动,像是招手,又像是安慰。
萧潇望着他,心中涌动着莫名的痛楚和温柔,迷惘荒凉的情绪渐渐退去,整个世界也在他依依呀呀的笑语中一点一点真实起来。
伸手去抱孩子,孩子的母亲警觉地向后退一步,她的手就僵在半空,然后无力地落下。
萧潇不再理会这对母子,缓步走向小土包,坐下,头无力地靠在石碑上,就像她这段时间来经常做的那样。
也许,命运的虚幻之外,还有另外一种真实,方羽的存在会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延续下去,他的孩子,他的血脉,证明他的确曾经来过,活过,爱过。
那么相应的,她的生命也真实起来,这个会哭会笑有血有肉的小不点儿,代替方羽来证实她的存在。
羽,你的孩子来看你,你一定很高兴。
我也该为你高兴,但是,我不能。
萧潇用手清理石碑上的青苔,划过方羽之墓四个字,喉咙堵的发慌,比往日还要重上几分。
然后就摸到左下角的“妾方柳氏谨立”
几个字,手像烫着一样缩了回来,怔怔地看看指尖,看看那几个字,再回头看看站立在不远处的那个身影,和她怀中的小人儿,想要坚强面对,泪水却倾泻而出。
某一天,杨朴来见她,说道:“夫人,往者已矣,庄主在天之灵,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消沉的。
他把一手建立的兴隆山庄留给你,既是庇护,也是责任,你真的不肯出面继承,辜负他这一片苦心,而任由他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?”
萧潇略带茫然地侧头看着那个草色青青的小土包,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。
然而杨朴说到责任,她的确无言以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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