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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野闭了闭眼,道:“苏如晦,你带桑持玉走吧。”
苏如晦呼吸发窒,“韩野。”
韩野咬着牙道:“你心里很明白,五年前纵有我领头叛你,若无黑街人心浮荡,我怎能如此顺利地把你交出去?你往日的弟兄可以背叛你,何况刚来黑街不久的桑持玉?苏如晦,桑持玉之前说的对,黑街要自己救自己。
你为黑街做的已经够多了,你走吧,带着桑持玉走。
你重活这一辈子,不就是奔着这个愿望来的么?”
苏如晦的手轻轻发着颤,他在犹疑。
他真的能抛下黑街几万百姓,独自逃跑么?可他又真的能眼睁睁看着桑持玉被送入妖族么?自私一点吧,苏如晦心里的阴翳在扩大,那些贪生怕死沉溺享乐之辈,如何值得他豁出所有竭力回护?
韩野断然下令:“来人,把这两个家伙轰出极乐坊。”
他背过身,闭上眼,不再看苏如晦。
极乐坊的混混们把苏如晦和桑持玉送到傀儡工坊外头,恭恭敬敬行了一礼,退回工坊之内。
大门对着他们关闭,苏如晦扭头看桑持玉,桑持玉也看着他。
粲白的天光犹如细细的霜,落满桑持玉沉静的眉目,他的目光始终深邃平和。
“跟我来。”
他牵起苏如晦的手。
苏如晦不知道这家伙要去哪里,时间快来不及了,他们理应返回大悲殿,去寻法门秘术者送他们离开。
然而桑持玉走的明显不是大悲殿的方向,他把苏如晦带到黑街最热闹的坊市,高高的木制楼台积木般层叠堆积,两边的建筑几乎挨挤在一起,中央是一条狭窄的街巷,黑乎乎的地面浊水流淌,隐隐闻得见屎尿的臭气。
他们立在人群之中,商贩们还不知道妖族来犯,挑着担子来回行走,喊着响亮的号子招徕客人。
右前方黑漆漆的门板后头,有一对男女热烈地拥吻,男人的手往女人的衣襟里探。
他们头顶,一个浓妆艳抹的舞女斜躺在木栅上的美人椅上,吸食着廉价的五石散,吞云吐雾。
“苏如晦,你看到了吗?”
桑持玉望着热闹的街面,“你修筑星阵,制造傀儡,为的就是这些人。
他们日复一日地生活,做工、卖货、与爱人亲吻……如果妖族叩开黑街的大门,你往日建立的秩序会在顷刻间崩塌,他们所有人会像报废的肉傀儡一样被碾碎。”
苏如晦轻声说:“我以为在你眼里,他们没有意义,原来你在乎他们的生死么?”
“你说的没错,我和苏观雨一样,视他们如蝼蚁,他们的生死于我而言无足轻重。”
桑持玉掉过脸来看着他,“可是并非我认为他们没有意义,他们就真的没有意义。
人觉得蚂蚁渺小庸碌,或许在蚂蚁眼里,人才是世界的异类。”
“你要我放弃你?”
苏如晦惨淡一笑,“桑哥,想不到你这么伟大。”
桑持玉摸了摸他的脸,“苏如晦,你变得软弱了。”
苏如晦喉头发哽:“因为我爱你啊。
爱一个人,会让人变得软弱。”
桑持玉从未见过苏如晦这个样子,苏如晦是个无法无天的混蛋,向来一意孤行无所畏惧,他敢单枪匹马闯贪狼矿场,孤刀对阵二品秘术者石敢当,也敢当街击杀两个世家子,独自遁入黑街。
他向来果断、坚决,像一个搏命的赌徒。
他又天资聪颖,永远有法子,永远立于不败之地。
无论情况多么危急,他总是笑到最后的赢家。
但这一次不一样了,他被江雪芽割喉,他阿舅死在北辰殿,他的星阵给边都带来灭顶之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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