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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清早到中午散集,六七个小时,他身上的混浊汗水流完就流清亮的油水,等油水流干后,曾经高大威猛的汉子就干成了霜打的茄子。
也多亏他当时还不到五十岁、身体好,不然那天非出人命不可。
也许这就是报应——南常大队至高架子大队谁不知道,就是这个大队长带领村里的民兵,将正在瓜地里薅草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当场撂倒在地、五花大绑,并让大队妇女主任回家拿来一把剪刀,不顾她的苦苦哀求,众目睽睽之下,在她的粗布大襟褂子前胸处,各剪有一个鸽子蛋大的洞,残忍地用尖利的称勾子穿进皮肉,再分别坠上秤砣。
从瓜地到大队部敲锣打鼓、鲜血淋漓地游了两个来回,直到她昏死在路上。
只因她在饥饿难耐的情况下,趁薅草之机偷吃了队里一个绿皮青穰的生瓜蛋子。
如果说这件事放到贫下中农身上,也许这个大队长顶多骂几句踢几脚,可这个寡妇是地主成分,而他偏偏曾是她家的长工,是一个让她眼皮也不愿多翻一下的色眼眯眯的长工。
可怜这个曾经貌美如花、知书达礼、仪态万方、精通琴棋书画、现今还风韵犹存的地主婆,竟然在众乡亲的漠视下受此奇耻大辱的痛刑,这是堵死她的活路、把她往死路上逼呀!
可她却坚强地活了下来,并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,跟随开发房地产发大财的儿子迁到了上海,享受着幸福的晚年。
在周营集上最常见的是因赌博而流游街示众的违法分子。
每次逢集,几乎都能看到被细细的麻绳串成糖球状的赌博者,因好赌者长年点灯熬油烟熏火燎,双眼通红深陷、面容瘦枯如“敌敌畏”
商标一样,所以俺们常称之为“赌博鬼”
。
他们在全副武装的公社民兵看押下,一个个蓬头垢面、形容猥琐,每人脖子上都戴有麻将或牌九串成的造型粗犷的“项链”
,像美国大片里生长在高山丛林里的吉普赛人一样。
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、八十年代初,周营公社这块地方的人们大多饮食刚够果腹、衣刚能遮体,基本上家家没有太多的余钱余粮。
可越是这样,赌博越具有巨大的诱惑力,妄想将别人有限的钱粮集中到自己的口袋,一夜暴富。
也的确有一夜暴富者,但绝大多数人是输光钱粮家畜,输掉尊严(为了借一点赌资翻本,哀求,甚至下跪),输掉家庭的安定和睦幸福(因赌博不知有多少家打得头破血流、鸡飞狗跳),甚至还出现了“砸杠子”
——
赌钱输急了输疯了,就在月黑风高夜,守在十字路口的石拱桥下,听到有人过来,不问三七二十一,上去抡起木杠子照头就是一下,打晕砸死后,再翻口袋——多么简单粗野残忍的弄钱方式,如不是俺村三个在山后煤矿上夜班的人的亲身经历,谁能相信邻村这几个平常老实巴交的农民,竟会在赌输后,就在自家附近(高架子和牛山村之间的两座桥)暴力抢劫。
虽说“砸杠子”
的人最后总算是逮住了,可俺那片村庄的人真是怕了,在夜幕降临后,除非“火上房”
这样的急事,极少再有人胆敢单独从此通过。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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