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兔子被烤得已经开始冒油了,油脂滋滋地滴落在火焰里,散出让人食指大动的喷香来。
然而,原本贪吃好馋的辛鸾,此时却对这野味视而不见,只正色地对视着邹吾,搞得最后邹吾只能败下阵来,慢慢开口道,“‘大礼教’那年,我只有九岁。”
这是实话。
他垂下头给兔子翻了个个,复又抬头,认真道:“我不是策划者,我只参与了一环。”
若可能,邹吾真的不想说自己过去的事。
辛鸾十几年一直走在阳关大路上,以为自己知道的就是真相,可邹吾这些年谋杀、作间、逃亡,行走于世间最阴暗、最见不得光的地方,见了太多事情,早已畏惧人心可怖,不愿再多想多言。
可辛鸾不放过他,穷追不舍地问,“你说清楚,哪一环?”
邹吾面色复杂地看他一眼,最终只能叹气,娓娓道,“天衍三年,冬月五日,西宫外戚因天衍帝御极三年却后位空悬,膝下只有一位王位继承人,也就是只有你一个子嗣,便策动外廷两百朝臣,夜奔禁门,请旨扶西宫为中宫之位。
当时西苑禁宫锦绣宫外,大小官员两百人伏阙,那时内侍省的首辅太监还姓陈,他左右为难,急派了小内监去请天衍帝的旨——”
邹吾忽地停顿,辛鸾急问,“然后呢?”
邹吾眼波一敛,“当时那个小内监被人易容顶替,把消息拦下,并没有上报到天衍帝。”
辛鸾神色一动,“是你?”
邹吾偏开头,却没有回答,道,“之后的事情你应该知道。
原首辅压不住局面,济宾王临夜赶来,称臣子夜逼宫禁便是造反,指挥禁军痛殴众臣工,几死几伤。”
哪怕未曾亲身经历,哪怕朝内少有议论,但是辛鸾这些年从只言片语中也是能想象天衍三年的“大礼教”
事件当时该是何等惨烈,他黯然地接过话头,“对,我听说过的,’大礼教’后,原首辅致仕而去,才有齐二的父亲齐嵩被拔擢到如今首辅的位置,再之后济宾王退出朝局,辛远声入宫……可是……”
这一切总有哪里说不通。
“是说不通。”
邹吾看出他所想,轻轻蹙起眉,“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确定千寻师傅定策的目的是什么,西宫娘娘的母家和林氏国有些旧交,按理说,就算是推动百官伏阙想要把事情闹大也不无不可。
可当时的局面实在太混乱了,辛涧的命令是他自己下的,这一下,一环错,环环错。
我唯独能确定的是,以最后的结果论,当时一半的朝臣、四方封君、所有虎视眈眈看着高辛氏王权的人,都在暗喜。”
辛鸾皱眉,“你什么意思?”
邹吾复杂地看他一眼,似乎不想说的那么明白,又不能不说的那么明白,只能叹息,“阿鸾,你以为各方势力真的乐见高辛氏一门双杰,独霸这天下吗?”
“天衍未立、七雄称霸的时候,就曾有当世大杰指着你的父亲、你的三叔还有辛涧断言,说:’高辛氏满庭芝兰,满堂玉树,绝非一世人哉。
’后来高辛氏异军突起,扫荡群雄,你父亲开基建国,一统乱世,可是之后的建制、分封、书同文、车同轨诸般大事,他身边献策的从来不是外姓之人,十之八|九事都是你父亲和济宾王自行谋动于密室,传令于天下,所谓首辅更不知被架空到哪里去了,并且,当时没有人敢有异议,因为很多大臣就算不满济宾王朝外独断专行,但是也还要承认,建国按功,济宾王当居首位,他立下的,是权倾一朝、足以代立的功劳。”
“所以你们和他们便在我父亲和济宾王之中挑拨是吗?”
邹吾垂下眼睛,淡淡道,“是也不是。
就算有挑拨,当事双方不动摇,又有谁能挑拨——你知道济宾王在’大礼教’之后上过请罪文书吗?”
辛鸾:“我知道。
当时父亲为平朝野物议,顺势准了辛涧的所请,让他去官卸职。”
邹吾梗了一下。
他又露出那种难言的神色,抬头看了辛鸾一眼,好像不知该如何说是好了,最后只能缓缓道,“殿下,你可知历朝历代也多有臣子如此上疏?天子温谕慰留是约定俗成的做法,臣子既敢试探,从来不是真要天子准其所请,只是为了看看慰留之词可以达到何等程度罢了。”
不管济宾王当时手段如何酷烈,但是谁都没法否认,是他出面为他的兄长平息了一场宫廷哗变。
可能事后,济宾王也觉得自己过分了,想上表请罪,让兄长斥责一下也就算了,可他怎么能想到?谁又能想到?天衍帝真的准了他之所请。
辛鸾想清其中关窍,瞬间瞳孔极缩,“不是的!
我父亲并非雄猜之主!
他只是……”
雄猜,敏感猜疑。
主君雄猜者,从来行事寡情而毒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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