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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残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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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永盛四十六年,平阳郡沧州府。

    温暖的阳光接替夜色,大地迎来又一个清晨。街上行人渐多,车马喧嚣之声驱走城中人的困意,卖早点的吆喝声不绝于耳,各式美味的香气飘溢扑鼻,在大街小巷间游走,刺激着一个又一个渴望立刻吃到醇香早点之人的嗅觉和味蕾。

    城北臧家府中,只听“嘭”的一声,一扇房间的门被一个十岁的少年猛地推开。少年有些肥胖,圆嘟嘟的小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激动。

    “渊少爷,您这么早就起来了?”

    门口正扫地的仆人见到喜气洋洋的小少爷,微笑着说道。

    “李叔早,阿红起床了吗?”臧渊问了声好,用急切的眼光看着李叔。

    李叔猜到了少爷想做什么,笑道:“没呢,今日是明元节第一日,昨晚您和阿红守岁玩到那么晚,您精神气十足,阿红可累坏了。”

    “谢啦李叔。”

    臧驭迈开小胖腿,开开心心的往阿红住的房间跑去。

    跑过几个小小的花草庭院,经过几处假山与池塘凉亭,清晨微凉的凤拂过臧渊红彤彤的面颊,清爽而又惬意。

    府内的仆人侍女们还有管家看到奔跑的臧渊,都不由得轻手遮面微掩笑意,小少爷看来今天是又得缠着阿红不放了。

    臧驭气喘呼呼的来到了阿红的房门前,深吸了几口气让气息均匀后,轻轻敲了敲门。

    “阿红,阿红,我们去街上吃早点吧。”臧渊向屋里说道,稚嫩的童声中满含着期待。

    没有动静,没人回答。

    “阿红?”

    小臧渊轻轻推开了屋门,阳光照进睡意沉沉的房间里,一个少女正紧紧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,双眼微闭,睫毛隐隐的如蝴蝶振翅般微微颤动。

    “阿红,太阳早就出来了,我们去吃早点吧。”臧驭走到阿红的床边,轻轻地摇了摇裹成一团的被子。

    明元节第一天的早市一定很热闹,刚出炉的早点一定又香又好吃!平时父亲不大让臧渊出门,唯有明元节这六天中臧渊可以随心所欲的外出玩耍。

    阿红从被子里慢慢爬起了身,捂嘴连打了几个呵欠,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有些生气的说道:“昨天守岁到那么晚,阿渊你这是打了鸡血吗?我到现在还困着呢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臧渊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。

    “不过,今天早上有明元节才能吃到的荷叶烧麦还有什锦叉烧,晚一点就吃不到啦。”臧渊的眼中冒出点点星光,一脸馋猫像。

    阿红却好像不太动心,喃喃道:“府里的厨子也能做啊,为什么一定要到外面?”说着,阿红准备再次投入被窝的暖暖怀抱。

    “啊呀,外面的当然要好吃多了!我……我请你吃你最喜欢的瓦罐汤,还有香辣兔头!”臧驭生怕阿红不陪着他出去,虽然他一个人也可以出去吃早点,但有阿红陪着当然要更开心了。

    阿红听闻,放缓了钻入被窝的动作。犹豫一会后,她用双手拍了拍两边脸颊,道:“我要穿衣服,阿渊你等我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!”臧渊欢快的哼着小曲儿跑到了门外。

    只要有阿红陪在身边,无论怎样他都会觉得很快乐。

    阿红穿好衣服,走出了门外。臧渊立刻拉起阿红的胳膊,兴奋地向府门外跑去。臧家的护卫看到两个孩子拉着手奔跑的样子,笑着在身后大声喊道:“少爷早点回来啊,别被坏人拐跑了!”

    “知道啦!”臧渊回头大声应道。

    两个孩子直奔最热闹的城中最热闹的百乐街,这条大街是臧家在这沧州府中的产业之一,店铺和门面皆属臧家所有。臧渊来这里来吃饭向来都是不用花一分钱,不仅如此,那些饭店老板还有商贩们还会额外送给臧渊好多礼物。

    臧家经商很讲道德仁义,在全城的口碑极佳。有的人说臧家好,只是单纯的评价,有的人夸臧家,纯粹是想讨好臧家,从臧家手中获得利益罢了。臧家对这些都心知肚明,平日里一直与人为善,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与这城中大部分人关系很不错。

    臧渊和阿红坐在一家饭店中,饭店的老板亲自到两人面前让两人点菜。

    “这个,这个,还有这个。”臧驭用胖乎乎的手指指着菜谱。

    “早上我们能吃这么多吗?”阿红感觉点的菜有些多。

    “没事,你如果吃不完就给我吃,我可能吃了,一直吃一天都没事。”臧驭笑呵呵的看着阿红。

    老板拿走菜谱,笑道:“臧少爷就算吃一周都没问题,就是要小心这身子越来越胖,以后想减下来可就难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明天开始吃少点,但今天还是要多吃。”臧驭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肚子。

    “你呀。”阿红轻轻捏了捏臧渊软软的脸,“你就是一吃货,明天到时候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。”

    臧渊呵呵一笑,坐在椅子上搓着小手蹬着小腿,迫不及待的等着。

    早点很快就上齐了,臧渊和阿红大口大口的吃着,脸上洋溢着着小孩子独有的天真烂漫与小小而满足的幸福。

    那时的天空很蓝,至少在幼小的臧渊眼中,世界很美好。

    吃罢早点,两人回到了府中。

    阿红与其说是臧渊的贴身侍女,不如说是臧渊的玩伴,平时两人谁侍奉谁还不一定。臧家待阿红如族亲子弟,全府的大多数人都了解阿红的真实来历,臧驭也大概知道一些,但族长,也就是臧渊的父亲臧浩严令不得对任何外人说出,所以除了臧家人外,这沧州府的外人只道阿红是臧家少主的贴身丫鬟。

    午饭过后,臧渊来到后花亭见到了父亲。

    这后花亭听闻族中子弟说,是臧渊的母亲在世时最爱待的地方。

    臧渊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了,据说是因为曾经与臧浩外出闯荡时所受的旧伤复发。而这后花亭也成为了臧浩平日里常来悼念亡妻的去处。

    臧浩见臧渊过来,将臧渊拉到身旁坐下。

    父子俩话不多,说话也只是聊聊修炼和家族生意方面的事。

    臧渊看着亭外的练武场上正修炼武技的堂哥堂姐们,心中生出无限憧憬。

    堂哥堂姐们修炼天赋好,才十四五岁便都已是沸血境大成修为,阿红与他同龄也已是练肉境大成。而他这个用灵食灵药灌出来的练肉境小成,连族中那些强骨境的族弟族妹都打不过……

    曾听三长老提起过,臧家好像有那个……叫什么来着,秘……对了,秘能。但从小到大臧渊从未见过族中有人用过,而且听三长老说会用的就只有父亲臧浩。

    “父亲。”臧渊侧身轻声喊道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臧浩转过头来。

    “父亲你能教我用我们臧家的秘能吗?”

    臧浩听后微微皱眉,轻叹一声,将臧渊抱在了怀里。

    “小渊,臧家的秘能不像那些王家贵族的血脉之力那样只要有血脉就能传承。秘能之所以叫做秘能,就是因为一族之中能修炼的极为少数,而且想要觉醒,需要很多未知的条件。

    我们臧家现在会用这秘能的也只有我一个,而我的秘能根本没有任何用处。而且,臧家不希望再有人拥有这秘能了,即使就此断掉传承也已无所谓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臧渊有些不解,沧州第二大家族韩家的血脉之力是灵探,虽说感知类的血脉之力种类繁多,但好歹这样的血脉之力在实战中也能起到强大的作用。臧家的秘能怎么就没有任何用处了?为什么这样的传承断了也无所谓?

    臧浩看着臧渊充满好奇的小脸,微微笑道:“我来让你体会一下这无用的秘能。”

    说罢,臧浩伸出双手轻轻放在了臧渊的头上。

    秘能,起。臧浩心中默念道。

    臧渊只感觉好像从他的眼窝深处有条细线缓缓伸出,然后被人轻轻地捏在了手中。

    好奇特的感觉!这是一种用言语难以形容的神秘感受,小臧渊很是兴奋。

    但紧接着,他就兴奋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只感觉眼前的视野在一瞬间逐渐模糊起来,慢慢的眼睛竟然越来越看不清!

    我要瞎了!

    臧渊吓得大声哭喊,臧浩连忙挪开自己的手。臧渊的双眼视力很快就恢复到了平日的清晰。

    这是什么秘能?

    让人看不见?

    臧渊抹着眼泪,回想起刚才的感觉心有余悸。

    “臧家的秘能据祖辈说能控制自身和他人的感知,甚至情感。但这也都是传说了,如今我只能看到一条线,也就是视觉之线,并且能控制能力极为有限,必须长时间与他人身体接触才能触发。所以我说并没有什么用处。”臧浩说到这里顿了顿,语气逐渐沉重起来,脸上抑制不住的多了几分忧伤。

    “我是在失去你的母亲后,在某一天偶然发现了这个秘能。关于觉醒的条件,臧家祖训有言:除非坠入阿鼻地狱,无尽深渊。你,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拥有这秘能的了吧?”

    “因为,失去?失去我的母亲?”臧渊问道。

    “正是。这样的痛苦没有人愿意遇到,也没有人愿意失去至亲至爱的宝物,愿意失去所有一切。”

    臧浩说着,眼中有些湿润,鼻中莫名有些酸楚。

    没有人会以失去为乐,失去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悔恨懊恼和深入骨髓的痛苦。

    臧渊虽然年纪小,但人生道理,人情世故多少还是懂些的。

    这样的秘能,不要也罢。

    “去找阿红玩吧,今晚还能看到放飞红灯笼,记得带阿红去看。”

    听到阿红,臧渊心里刚刚产生的淡淡伤感立刻被扔到了九霄云外。

    午夜时分,城中百姓放飞红灯笼,祈福接下来的一年能心想事成,家人平安。千万金黄与赤红相间的灯笼慢慢的飞起,如万家灯火升于城市上空,又如夺目的璀璨烟火定格与夜幕之中,如梦如幻,温情而又朦胧。

    明元佳节,明皇帝国开国的纪年之日。

    臧渊阿红并排坐于屋檐之上,吃着甜点零食,看着夜空美景。

    没来由的,臧渊感觉心里有些空洞。

    冷冷的冰雨滴落,将他眼前的美好画面湿透了又如泼了水的画卷慢慢消融。

    夜雨落于江州府中,淋醒了趴在小巷尽头地上的臧驭。

    睁眼,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残梦一场空。

    天上,正飘着一盏盏红灯笼。